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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 審判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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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非臺,可審判眾生。

自打少靈犀來三十三天,她從未正經叫過他一聲尊神。她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,不能被這些規矩束縛了。如今沒了這默契,規矩便能拉開彼此的距離。她對著站在雲頭的尊神行了“一跪三叩”大禮,算是斷了這份不該有的念想。

這一跪便了結了這些日子朝夕相處的情分,這三叩是還當日的修補手臂之恩,少靈犀知道自己沒有要去釋放出少耘,可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肯信,就連他……也是不肯信的。

她難以自證清白,亦對這人情世故心灰意冷,:“是非臺也有不辨是非的時候,但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,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。我沒做過便是沒做過,我不會認罪,但也甘願受罰,請尊神賜恩。”

賜恩不過是用刑的一種委婉說法罷了,就算到了這個地步,這些神仙都還是要守住體面。這個“恩”是“恩斷義絕”的恩,是“恩將仇報”的恩,從此少靈犀的心裏、腦子裏、記憶裏再也放不下這位高高在上的尊神了。

官逐浪和炳兆臣等魔族中人還被蒙在鼓裏,只知道那日紫微垣的深處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,天師也因此次意外丟了性命。少靈犀受刑的事情被封鎖了起來,只留了九曜星君和少司命等高階上神前來監刑。

:“少氏九公主靈犀,於七月十五夜擅闖星宿海,欲釋放出海底妖孽,威脅眾生命運,戕害天師。其在修學期間,乃為天族學子,亦受天族約束,依照《神律》第一千三百六十一條,賜‘疏清之刑’。”

尊神的法旨一出,刑便開始了。

手腕粗的縛神結把少靈犀死死綁在那根參天石柱上,讓人掙紮不動。

“疏清之刑”也叫“蝕腑刑”。說的好聽是“疏千經百脈,清臟腑靈臺”,其實就是往受刑者體內註入逆行混元真氣,再用滄海神印封死穴道,任其在體內吞噬臟腑精氣,愈積愈大,堵在身體各個關節要塞,在皮膚未皸裂之前便如鼓風的氣囊般一直膨脹。這股蝕腑濁氣亂竄,最後沖破肉身的禁錮釋放出來就算渡劫了。

但那時,人也基本上折騰致死了。

古往今來用過此刑的只有一人,便是借息壤造假的天樞星君,周身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不說,連指甲蓋和頭皮都脫落了,簡直慘不忍睹。

少靈犀身上雖然看不見明顯的傷痕,周身無一滴血跡,但是額頭和手臂的青筋暴起,冷汗一波一波往外湧,可見是椎心蝕骨的痛。她整個人像是擰幹的麻布,幹澀地嚇人。

少靈犀掙紮著四肢,不停地搖著頭,臉重重地摩擦在地上,妄圖用外在的皮肉之苦來轉移內在的肺腑之痛。她嗓子眼裏發不出一點聲音,只能拼命蠕動著嘴唇,依稀可以看見是“不要”兩個字。

她的雙手、雙腳,小腹迅速腫脹起來,如同溺斃於池中的浮屍,鼓脹得嚇人。幾股氣流還在脖頸和臉上游走,像蠱蟲般上躥下跳。

少靈犀這是大限將至,在劫難逃了。

就在最後一股沖力從體內沖撞而出時,少靈犀的意識和力氣在一瞬間被抽空了,癱瘓在地上,像一團血糊糊的爛泥。她那麽幹凈的指甲都把手心兒紮出血了,該是多疼啊。伴隨著痛苦的征兆全部消失,她的身體也漸漸幹癟了下去。

或許是氣虧於內、體虛於外,受刑之後這個明媚的女子已經虛弱地不成人形了。

禹農不忍心看下去,左顧右盼轉移視線,卻意外看到少靈犀腰間錦囊裏似有異物在蠢蠢欲動,又偷偷瞥一眼原泱,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,眼眸裏晦暗無華,死氣沈沈。細密的汗水一層一層地浸濕了他的衣衫,他嘴裏還在念著什麽落葉、古松、蒼雪的……

禹農從未聽過這道咒語,還在心裏埋怨原泱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品評景物!

但隨即他像是頓悟了什麽,快步繞到原泱身後,只見他單手握拳背在後腰上,指縫中露出了龍形玉璧的一角。禹農低咒一聲:荒唐!他居然對自己用結緣咒,就為了和少靈犀一同受刑!

但奇怪的是,少靈犀周身完好無損,可見體內的混元氣並不是通過爆裂而釋放出來的。那就只有一種可能,她能強行破開戒印,再自己煉化運轉,最後吞噬元氣以療內腑,保全肉身。

這可是開天辟地以來的一樁怪事,且不說一個修為平平的人,就算是上神帝君也未必能做到,太匪夷所思了。但無論如何,規矩就是規矩,死於天刑是命數,能扛過天刑也是造化。少靈犀算是撿回了半條小命。

:“暫且將她關押於九裏堤,聽候發落。”原泱並未特意指示部署,也未曾停留片刻,蒼白著臉騰著雲走了,眾神亦揣著不安之心隨他離開。

禹農本來要送少靈犀去九裏堤的,轉過背卻看見幾個莽撞的小輩沖了出來,他也就裝作沒看見的樣子隨他們去了。將才眾目睽睽之下,有些事他不好明說,又怕原泱出事,便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。

伯遇、沈洲還有朝歌這三個人成天與少靈犀在一處廝混,自然是有所警覺。伯遇小道消息最靈通,搬出他師尊地窖裏全部的家當跑到天權宮裏軟磨硬泡,硬是問出了個所以然來。他們三個小輩一直躲在是非臺暗處角落裏,不敢吱聲。

直到九曜星君皆散去了,伯遇才像脫韁野馬似的沖出來,撲跪在少靈犀旁邊,一邊泣不成聲,一邊慢慢地把靈犀扶到自己背上。他怕她會疼,每動一下都揪著心,像刀子在刮自己的肉一樣難受。他怕自己騰雲不穩當,便小心翼翼地背著少靈犀一步一步走去九裏堤。

九裏堤完全就是窮山惡水,萬裏寒冰深三尺,寒來暑往無人煙。裏面烈烈冰霜如同一柄柄鋒利的白刃,劃過皮膚,能讓人遍體鱗傷,皮開肉綻。

那周圍布滿結界,還有神印加持,完全就是一個透明金鐘罩,飛絮尚且飄不出去,何況她一個大活人,就算耗死在裏面了都沒人知道。

伯遇的眼淚“刷刷刷”往下掉,:“我讓你不要出門,不要出門,千萬不要出門,嘰嘰喳喳說了一路,你盡當耳旁風了!好好的,你去星宿海做什麽,那裏可不好玩兒。”

少靈犀已是氣若游絲,緩緩道:“不是我想去……我也不知道怎麽去的星宿海……我醒來時就已經在大牢裏了……他們都說我害死了天師……”

伯遇已經從天權那兒聽了個大概,星君們都篤定是少靈犀啟開的封印,但伯遇相信這不是她本意。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,只是暫時解不開。

他刻意回避了這個沈重的話題,跳到了別的地方去,:“九裏堤是個受苦受難的地方,天氣極寒,你這身子骨怎麽熬得過去?從前我總說尊神這兒好那兒好,現在卻有所改觀……靈犀,你放心,我一定陪著你。”

少靈犀整個癱在伯遇的背上,說話有氣無力:“伯遇,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?”

:“變什麽?”

:“初見時,我牽你一下,你都誠惶誠恐。哪像現在,勾肩搭背都成了家常便飯,你說話也沒輕沒重的,一點尊敬的樣子都沒有了。”

:“你從前是懸在天邊的月亮,你的光芒離我很遠。後來是燃在床頭的燭臺,你的溫暖在我手心……”

她聽著伯遇的聲音,前所未有的心安:“伯遇,你真是個大好人。”

伯遇腳下一頓,有些失笑:“我哪兒是什麽好人……我做不得有心腸的好人。”

日光傾斜,將他們的影子拉長。少靈犀突然覺得,來天上走一遭,不算太壞。

伯遇將人送到了九裏堤,隔著結界看見一束束藍光從天外飛來,穩穩地停在少靈犀身旁,密集的線條迅速合攏,收束在一起,像金鐘罩一樣把她包裹在藍色光霧裏。這個罩子是上乘仙障所化,不僅可以抵擋外界攻勢,還可補充靈力,修覆損傷。這樣一來,九裏堤的暴雪風霜就不會傷害到她了。

禹農趕往“別枝驚鵲”時,宛童正好要去九裏堤醫治少靈犀,她懷裏揣著原泱給的藥丸,說是用兩萬年棘谷草煉成的,可大補修為。

:“你可是去一九殿?”禹農以為宛童和他想到一處了,是要去太微垣探望原泱。

:“不是,我去九裏堤。”宛童記著尊神的囑托,撇下少司命火速奔赴九裏堤去救人。

禹農本想追過去看看兩萬年棘谷草長什麽樣,但想著太微垣只有原泱一個人,他還是放心不下,又獨自折了回去。

等到少司命拉著宛童元君來一九殿救治尊神時,已經是深夜了。醫者仁心,宛童奔波勞碌了一整日也不嫌累,仍舊精神滿滿。

禹農蹲在宛童旁邊看她給原泱施針,紮得是星羅棋布。他背上扭曲猙獰的疤痕縱橫交錯,有的是從前鎮壓墮仙、斬殺兇獸時留下的,有的是被紫薇天火燙傷的,有的是今天新添的,還有的不知從何而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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